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戀愛中的女人,如陽台上那一排薔薇,綻放著青春的色彩。

陽台內,白色的牆上,懸掛著莉晴和家彥出遊的照片,放大後滾上了玫瑰圖案的邊加了木框。莉晴斜躺在床上,看著前方那一幅照片,朦朧中,照片裡的女孩披上了白紗,四周粉紅的邊化為無數朵粉紅玫瑰,在結婚禮堂裡,紛紛落下。

在眾人的起鬨聲裡,新郎在她的臉上,淺淺地一吻,她則閉上眼,恣意地享受女孩一生中最期待的一刻。

莉晴沈醉在這一刻裡,直到雨灑落窗戶的聲音將她喚醒,涼涼的溼氣從窗外吹了進來,將她始終無法擺脫的不安情緒,吹進這夢裡。

她不知道為什麼跟他成了情侶,卻要換到別的咖啡店工作,她不知道為什麼他那麼忙,只能偶而等到他有空的時候,才能陪她再上山看星星,到海邊聽波濤,許許多多拒絕的理由,聽起來似是而非。

她的新情人說,因為家裡有爸媽要照顧,她就勉強接受吧!但是她的不滿,有時也會高漲起來,像那一天,他原本要約她出去,卻臨時變了掛,讓她那新買的美麗褶裙,都來不及換下來,莉晴呆在房間裡,悶得發慌,失望和生氣都壓在心頭。

但是之後,他也會匆匆趕到,帶來一束亮麗的白玫瑰,還有前個星期,她不經意的眼神所飄過的一隻棕熊,她滿心驚喜,又破涕而笑。

家裡的什麼事這麼忙?為什麼關係要這麼神祕?她始終想不透。雨停了,她選擇不往這陰暗的角落想,繼續編織著夢,等待陽光的出現。

她夢見他們有了小孩,一家人圍著餐桌用餐,既溫馨又幸福的畫面,她可以清晰地勾勒出孩子的面貌,客廳的沙發,牆上的掛鐘,甚至躲在椅子下的貓咪。

一股涼風,不知怎麼,從窗外吹了進來,將那不安的情緒,又吹進這夢裡,她不敢繼續做夢,因為她還是不了解他。

她起身離開了床,坐在旁邊的化妝台,不安的情緒,怎麼也壓不下來,這次夢已經被不安的冷氣團,團團地圍住,再也張不開來,鏡子旁的棕熊與她,映照在鏡子裡,讓她不知不覺地,想起那個被替代掉的娃娃。

棕熊真的比娃娃細緻多了,精品店裡的跟娃娃機裡的,確實不太一樣,但是對過去的機器情人,莉晴暸若指掌,她要他什麼時候來找她,他就什麼時候會來,要他什麼時候走,他就什麼時候走。

對於新的情人,卻是既熟悉又陌生,她想到當她跟他提到未來時,他常常閃過這個話題,她壓不下那不安的情緒,拿起了話筒,想撥給他。

這話筒的一條線,劃過了她的身軀,剎那她覺得,經過了這段日子,她所有的喜、怒、哀、樂,已經緊緊地受線另一端的控制。

她知道,線那一端傳來的聲音指令,決定她今晚是否能安眠,像個機器人,運轉全受線另一端的控制。她的電話切到了另一個朋友,想尋求另一條友情的線,迅速填補那不安情緒所侵蝕的空間。

那個夜晚,她約了她的好朋友,開車出外透透氣,車子繞過了一個公園,車窗外,浮現了一幅她最夢想的畫面,一家人手牽手,偕行散步在公園旁的林蔭下,她臉上那兩彎盈盈酒渦,笑了開來。

此時,窗外卻飄過了一個既熟悉、又陌生的畫面,陌生的是小孩子天真可愛的笑容,妻子嬌羞的身影,熟悉的是身影裡的手正牽著她親愛的家彥,她所能想到的灰暗, 全數從天下降,在車頂上飛舞後,一吋吋滲入車窗內,灑落在她的臉龐。

她像受傷的獅子,想從喉間嘶啞卻呼喊不出來,她的朋友則猛力地把車子慢了下來, 尖銳的剎車聲,劃破了窗內正播放的一首歌,車子慢慢地滑過公園一波波的人潮,與幾輛車錯身而過,漸漸遠離那個慘不忍睹的畫面。

她在車上倒了下去,彩裙舒張開來,像一隻凍僵的彩蝶,身旁的友人問她怎麼了,她那混雜著驚訝、恐懼、失望、氣憤的情緒順著血液,從心臟流了上來,卻在喉嚨間哽住了,一句話都說不出口。

這漫長的夜,她哭了好久,眼睛溼了,鼻子紅了,在睡睡又醒醒的臉上,這流逝的青春,這渴望、等待的青春,都匆忙地趕來,在窗沿和她的臉龐,結滿了露珠。

***

隔天的清晨,他喚醒了她,在男孩子一長串的狡辯裡,她終於確定自己做了無情的第三者,做了別人的情婦。

這男孩的溫柔,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洗禮,在女人的心裡,遊蕩了無數回,相對於熟悉愛情水域的他,她只是一片孩童嬉戲後殘留的竹板,被拋棄在防波堤上,無助地等著被他那滾滾的海潮帶走。

家彥走了,留下了淺淺的一吻,她則繼續待在房間裡,看著白色牆上的照片,淚水流了下來,但究竟為什麼而流,她已分不清楚了。

她拉起了一條薄被單將自己完完全全地裹住,像蠶裹在她的繭裡,她想在這個小天地裡,與世界隔開,可以什麼都不用想、什麼都不用做。

朦朧中,她睜開了眼,看見繭裡纏繞著的情絲,是她為了化身為美夢中的蝴蝶所結的,她沿著情絲往前想,想到了他們的未來,她卑鄙的認為,可以贏得這一仗,想到了公園旁那一家人散步的畫面,終究她會取代女主人的位置。

不知怎麼,一股罪惡感從心底爬了上來,當她想到那個小孩天真的臉,從此只能在家裡空洞地經歷沒有父愛的生活,當自己化身為蝴蝶的那一剎那,就是另一個家庭破碎的開始。

她的牙利了起來,想狠心咬斷這情絲,但回頭看見那條長長的情絲,記載著咖啡店裡的悸動、擎天崗上的許願、無數個夜晚的等待,是已不可能再回頭的青春,卻怎麼也咬不去。

她終於明瞭,賭徒總是很難戒得了賭,賭徒曾經在另一個繭裡,看著自己投入金錢所結成的長絲,就這樣賭光了,怎麼也不甘心,怎麼也咬不下那一口,終於越輸越多。

她真的要繼續吐絲嗎?她會化為蝴蝶嗎?還是會像賭徒一樣,輸掉所有青春美好的歲月呢?她真的不知道,不知道。

她還是從被單的繭裡暫時走了出來。

走過了一格又一格的店家,走進入了古色古香的校門,走過了椰林大道,抬頭看著高高的椰子,夜景太可怕,掛的是她一幕幕美麗和猙獰的記憶,和此刻的寂寥。

在這麼寂寥的感覺裡,她突然想到了過去的機器情人,想到了他的好,她躊躇良久終於掏出了手機,撥了號碼,想開口跟他說話。對方的聲音有點訝異,她想開口說她的心情,卻不知從何說起,而他也沒問,就這樣雙方支支吾吾地掛掉電話了。

她經過了醉月湖,在湖旁的椅子上坐下來,月光灑在湖面上,像是為它披上一件亮麗的外衣,許多年前,她曾經在這裡許願,如今她早已不是當年築夢的女孩。

隨風而來的葉片,靜靜地飄落在她的衣袖和髮稍上,剎那,她心中梗住了一股無奈的感覺。

無奈於,一個女孩的心,就像那一片湖水一樣,總是要有石頭的激盪才能起漣漪。

無奈於,志華總不肯丟那石頭,多一點關心、憐愛的表現,只是悶在心裡。

無奈於,等到石頭丟入湖心時,那丟石頭的人早已擁有另一片湖。

湖水幽幽,靜靜地,從湖底呈現出一種美麗的映像,也許,那也是湖底長眠的靈魂, 曾有過的無奈吧!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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